我時常在想古時的人們,出門時是怎么解決喝水問題的呢?去網上查了查,以前的人出門,都是用竹筒、葫蘆、皮囊裝水。皮囊應該是最奢侈的。尋常人家,可能就是用山上砍了的竹做成竹筒,再或者就是把菜地藤架上的葫蘆留到老得不能再老的時候摘下來,然后鑿個口子,拿繩子系了,懸于腰際。如果出門時連這些也準備不了,好像也是無妨的。路上總有水井,拿雙手捧了就可以喝個痛快,順帶還可以洗洗臉上的灰塵。如果連水井也碰不到,總能碰到人家,那時上門討要一碗水喝,也是尋常小事,沒有人以為稀奇或者古怪。
奶奶家褐色陶體的水缸里,常年漂著一個半邊老葫蘆,那是奶奶用來舀水的瓢。葫蘆窄長的頸部,成了瓢的柄。碰到有路過的人上門討水喝,奶奶就用葫蘆瓢把水舀到碗里給陌生人。我喜歡用那個光溜溜的褐色的瓢直接往嘴里倒水,然后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流出來,把胸前的衣服濡濕一片,卻并不著急,而是心滿意足地把空瓢使勁往水缸里一擲,“嘭”的一聲音,水濺一臉,甚是暢快。恰好陽光于屋頂的亮瓦直直地射下來,一些纖塵在光簾里游蕩著,而那半邊葫蘆在水缸里晃動,像一艘有點傾斜了的遠遠泊在水里的小舟,好似一副恬靜安逸的畫面。所以,我總是喜歡去奶奶家喝水。我家的水缸里飄著的是一把紅色塑料水瓢,手柄上有點黑了,油膩膩的,水的味道也沒有葫蘆裝的好喝。等冬天要喝熱水的時候,奶奶家的熱水瓶也是漂亮的。它的外殼用褐色的藤條細致緊密的編成,摸起來糙糙的,也不會打滑。奶奶說,這熱水瓶用很多年了,是以前的稀罕物件,要小心用著。編這種東西,需要極精細的手工。
那時,我們那里有棕樹。棕樹的葉子很奇怪,一片一片像吊著的大蒲扇。風起得大時,它們就搖起來,象是在給樹扇著風。屠夫的肉案上,一爿豬肉的旁邊,就要放上棕葉。等到有人要稱肉了,屠戶就會用右手的刀在左手的釬子上霍霍蹭幾下,然后一刀下去,很精準的就能切下買肉的人要的重量,再在肉的上面斬一個小口子,拿一片棕葉對折后給肉扣系住了,這塊肉就被人拎走了。不像現在,直接放進塑料袋里。在買菜人的手里,青綠的白菜一個袋子,圓溜溜的土豆一個袋子,有時,幾根香蒜一個洋蔥都會獨占一個袋子。這些紅的綠的塑料袋就在人們的手里紅紅綠綠熙攘,裝在里面的菜失去了往日的鮮亮。
多年以前,農村家庭里,唯一的塑料來源是農用薄膜,用在早春水稻育秧的秧田里。水稻種下以后,要用數根竹片彎成一個個弓弦般地插入田壟,然后在上面鋪上薄膜,這樣就成了稻種破土出苗的暖房。待到天氣變暖,不需要這種暖棚時,塑料薄膜還要洗干凈收起來,留到來年再用。如果被風吹破不能再用了,父親還是會把薄膜洗干凈,裁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,各盡其用。而我,是要認真囑托父親找一塊留著冬天,好帶到學校去蓋在教室的窗戶上。一到冬天,風透過教室里缺了玻璃只剩黑爛木框的窗戶,冷呼呼對著我的耳朵直刮過來。這時用那透明的薄膜蒙住窗戶顯得多么重要。
而最后剩下的,破得對父親沒有任何用途的薄膜,我就可以拿來用剪刀剪成一縷一縷的用針線縫起來,做成在我們女孩子腳上上下左右翻飛著的毽子。待毽子玩得久了,那些飄飄的靈動的須都掉得所剩無幾,動不動象一個栽跟頭的笨鳥掉到地上,不再能輕盈翻飛時,才會被我不舍地扔進垃圾堆。然而最后,別的棄物可以成為肥料,塑料還是在那里臟乎乎的蜷縮著,只能再被清理出來。父親說如果塑料扔在菜地的泥土里植物就不能歡暢地呼吸,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,影響植物的生長發育。如果廢塑料比較多的時候,父親就會把它堆起來燒掉,黃色的煙濃重地升起來,發出難聞的氣味,飄到院子里芬芳的桂樹上。我想,桂樹該要嗆得打噴嚏了。
現在,家庭里塑料的使用幾乎無所不在。聽新聞里說,連海洋魚類的肚子里都有成團的塑料。塑料的自然降解,需要200年。一個小小的塑料袋,成本可能只要幾分錢甚至更低??墒撬鼘θ祟惌h境產生的傷害,卻無法用金錢來計算。我平常買菜的時候,把裝過菜的塑料袋收起來放好,以備二次使用。我雖略有環保意識,可是也似乎做不到在生活中完全脫離塑料袋,但我會注意盡量減少塑料袋的使用。而我的孩子,今天一大杯奶茶,明天一大杯果汁,喝完以后,塑料包裝就丟在垃圾桶里,垃圾桶一下子就被占了一個很大的空間?,F在很多年輕人,父母不在身邊,一日三餐吃著外賣,生活是方便了,但卻制造了更多的垃圾。
新聞報道,馬里亞納海溝的萬米海底驚現塑料垃圾袋和塑料糖紙。人類已把污染的巨手從陸地伸向了海洋深處,慘死的海洋魚類肚子里經常發現塑料垃圾,有時一條魚肚子里就發現多達幾公斤的垃圾袋,甚至還有排列整齊的瓶蓋,而體積極其微小的塑料微粒,更是被魚類吃了以后原封不動地又回到了人類的餐桌。大自然的循環,竟是這樣強大和諷刺。
從陸地到海洋,人類還要把污染帶到哪個沒有開啟的領域?難道我們要把這些都留給我們的子孫后代?
肖愛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