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由地喜歡叮咚的聲音。柳宗元的《小石潭記》有“如鳴佩環(huán)”。那種聲音,一定是月光流動的聲響,在課堂上入了我的耳鼓,在那一瞬竟如光陰駐足。那是美玉在私語時的聲音,空靈、剔透,能讓靈魂感應(yīng)到玉石清幽微涼的質(zhì)感。
喜歡那種清脆的鈴聲。戀愛時,得過一個紫色的風鈴。紫色的一圈銅管優(yōu)雅地垂下來,中間長長地垂吊著一個紫色的蝴蝶。把它垂掛在房間里,輕輕用手指撥動那只蝴蝶,帶動了上方的銅環(huán),那些紫色的銅管就晃動起來,一根輕觸到另一根,清脆的聲音悠悠地清澈地跳躍了出來,讓人沉醉,心里的一叢玫瑰就一朵一朵地開花。有風的日子,風也要跑進來,撩撥那紫色的蝴蝶翩翩起舞,風鈴裊娜地舞動,聲音輕點心鼓。風起得大一些時,那聲音也大一些。“將翱將翔,佩玉將將”。想起齊國美女孟姜就是在“將將”佩玉之聲中艷麗登場,令《詩經(jīng)》為之聲色燦爛,幻想自己就是齊女孟姜。風鈴在夜里的聲音,都曾化著輕輕的海浪,輕敲過我睡夢里的船舷。每一次鈴響,都是戀人的相思。相思的聲音,是卷簾西窗時風鈴的叮叮當當。
見過小孩子戴的長命鎖,銀色的小鎖上,吊著三個銀色的小巧鈴鐺,于小孩子剛出生或者百日或者周歲的儀式上佩戴。 小孩子往往好動,于父母腿上蹬腿嬉鬧時,一串串的銀鈴聲,和著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,或者哭鬧的聲音,或者灑滿陽光的笑聲,成為這世上最美的天籟。那叮咚當當?shù)穆曇簦瑪y了最好的歲月光陰,在父母的人生里閃亮地奏響。
“行宮見月傷心色,夜雨聞鈴腸斷聲”,一代君王唐明皇,在雨夜里聽著風搖宮鈴的聲聲叮當,淋濕飄落在雨里,恍若貴妃幽幽的不舍和嘆息在夜色里游蕩,不禁肝腸寸斷,相思不絕 。看《西游記》唐僧掃塔金光寺,“烏云壓頂夜森森,塔鈴響聲聲”,平和的歌聲和著塔鈴的叮當使我感覺著佛與僧于寂寞里閃爍的光焰。佛塔銅鈴,在和風的糾纏中,遒勁有力,聲聲入耳。相傳佛教寶塔的每個風鈴都是危害一方的妖怪,每次鈴響都是妖的懺悔。想到塔鈴的時候,我就非常向往大雁塔。大雁塔的塔鈴,浸染了千年的風霜,叮叮當當響了1400余年。當風舞在古城西安的月色中時,眾鈴齊樂,聲音浩浩蕩蕩。千年的塔鈴,與清風相和,被月光澆洗。長安一片月,雁塔數(shù)聲鈴,該是怎樣一種動人心魄的夜色。
動心過一個畫面:遼闊的青藏高原上,白發(fā)蒼蒼的老阿媽在落日的余暉里,轉(zhuǎn)動一個古銅色的經(jīng)輪,“鈴聲”被染成了瑰麗的色彩,在遼闊天地間隨著高原的烈風飄飛,跨越唐古拉山,跨越喜馬拉雅山,我的大西北,有著無盡的神秘和蒼茫。一如那我從不曾觸摸過的轉(zhuǎn)經(jīng)輪和布達拉宮。
漫漫黃沙 ,縹緲駝隊,起伏的鈴聲,在影視畫面里見過,那是沙漠曾經(jīng)給過我的最孤獨和絢麗的場景,驚鴻一瞥。駝鈴叮叮當當,驚擾著沙漠的寂靜,點燃了沙漠的云彩。“無數(shù)鈴聲遙過磧,應(yīng)馳白練到安西”,大漠駝鈴,在絲綢之路叮叮當當?shù)仨戇^,引領(lǐng)2000多年中國絲綢美麗的跋涉,經(jīng)過中亞,通往南亞、西亞以及歐洲、北非,驚艷了世界。華夏燦爛輝煌的文明焰火,在駝鈴的叮叮咚咚里,迎著大漠寂寞寒涼的長風,行走大漠戈壁的漫漫長途,悲壯妖嬈地舞蹈,向世界揭開東方古國神秘的面紗。現(xiàn)在,絲綢之路的重啟,不需要駝鈴駱駝,只需坐火車走蘭新鐵路、亞歐大陸橋。可是那漫漫黃沙里的聲聲駝鈴,是中華絲綢文明里最古老和動人心弦的歷史回聲,永不消失。
喜歡鈴聲,喜歡過一個白衣的少年,喜歡煙火人家那平常的喜樂,喜歡一個強盛的大唐,更喜歡中國絲綢行走沙漠戈壁時的悲壯和執(zhí)著!
(肖愛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