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指算來,從鄉下搬到礦山,已有二十余載。每每盛夏酷暑之際,莫名會想起在農村夏天的日子,無風身自涼,無憂心自寬。
記得老人們常說起,農村夏天四件寶,竹床、蚊帳、蒲扇、艾蒿一個不能少。
每到夜幕降臨,各家在門前擺上竹床,打來涼水沖洗。有的干脆把竹床連成一排,儼然一個長長的“竹床陣。”男人在一旁抽煙喝酒,女人圍在一起聊家常。最活躍的是小孩,在竹床旁躥上躥下,時臥時立,惹得大人一陣呵斥。玩累了,趴在竹床上,一會就進入了夢鄉。
記得有一年,我和小伙伴坐在竹床上,比誰抓的螢火蟲多,一雙小腳吊在竹床上。突然,一股滑滑的、涼涼的東西纏住了我的腳,低頭一看,一條大花蛇趴在腳背上吐著舌頭,頓時魂飛魄散,渾身直哆嗦。父親瞧出了我的異樣,連問“怎么了?”我語無倫次地答道:“蛇,蛇,蛇……”父親連忙起身,受到驚嚇的蛇一下溜走了。我感覺大汗淋漓,身子都僵硬了。后來,大家找來手電,才看到是蛇在追一只老鼠。奶奶說這是家蛇,打不得,讓它去吧。從那以后,我再不敢把腳放到竹床下面了。
農村衛生條件差,夏天蚊蟲特別多。那時蚊香都不常見,為了驅蚊,每家從地里割回艾蒿,和稻草扎在一起,擰成長條狀,再噴上水。水不能噴多了,保持半干半濕最好,用火柴輕輕一劃,就點燃了,一股青煙隨風飄蕩。別說,這種煙驅蚊效果特好,就是遇到風向不穩時,煙氣亂竄,嗆得人直咳嗽。
小時候,別說空調,電風扇都是稀有品。老人們習慣手持蒲扇,坐在椅子上,慢悠悠地扇著風。小伙伴們在一旁捉迷藏、跳繩子,個個玩得滿頭大汗。母親經常讓我們歇一歇,舉起蒲扇送來一陣涼風。我總是嫌風小不過癮,一把奪過扇子,使勁扇起來,越扇越熱。母親笑著說,用蒲扇是有技巧的,得一下一下地來,勁使猛了,汗水就越多,起反作用。
家里的蒲扇也不是人手一把,多半在大人手里。小伙伴們閑來無事,把用過的舊書找出來,一頁頁撕下,折成紙扇子,用糨糊粘好。有的用報紙做成大扇子,有的涂上顏料做成彩扇子,還有的裝模作樣寫上“難得糊涂。”紙扇子終究沒硬度,發揮不了作用,淪為了手工品。
鄉村的夏夜是漫長的,十點左右,各家把竹床搬回屋里,鉆進蚊帳睡覺。蚊帳里都是在天黑前鋪上沖洗過的草席,拿一把大蒲扇在里面“趕蚊子”,確認里面沒有蚊子了,用夾子把口封嚴,防止蚊蟲飛進去。
可能是血型的原因,不管到哪里,蚊子特別喜歡叮我,不一會身上鼓起大大小小的紅包,奇癢難耐。遇到農忙時節,母親忙得經常忘了“趕蚊子,”上床之前,我和大哥會點上煤油燈燒蚊子。蚊帳里的蚊子特別傻,火苗到跟前了還一動不動,一燒一個準。當然,這事只能偷偷干,不能讓大人知道。
記得有一次,大哥用煤油燈燒蚊子,力度沒有把握好,差點把蚊帳點著了。還好我們連忙把火撲滅了,蚊帳上留下一個碗口大的窟窿。那一晚,一直沒睡好,總感覺蚊子在眼前晃來晃去。
現在看來,那時農村還是很涼爽的。家家戶戶基本都是磚瓦房,很陰涼,村子夾在山坳里,兩面環水,空氣流通。遇到再熱的天氣,也沒什么感覺。
鄉村的夏夜也是最美的季節。荷塘里蛙聲一片,田埂上螢火蟲星星點點,水溝中魚兒逆水而上,也不知誰家的鴨子,不愿回籠,還在堰池里歡快的嬉鬧。
當然,少不了一群調皮的小伙伴。趁大人們不注意,三五成群溜到水溝里捉魚摸蝦,身子弄臟了,光溜溜跳進堰池里,洗個涼水澡,頓時涼爽了。
那時的鄉村,那時的我們,那時的日子,清苦而純真。伴隨著一個個平凡的夏夜,簡單充實。
(柯志鵬)